小时侯的食物 文/吴文国 如今六十七十岁的老年人,小时侯基本生活是经历过困难的,直至于有过无粮无菜可吃的艰难过程。过去大部分家庭都很穷,子女多,收入少,吃了上顿愁下顿,有条件好一点的家庭也只能勉强度日。穷人家的伙食自然不能跟富人家的伙食同日而语。但穷人家的孩子也许比富人家的孩子对此有着更深刻的记忆——因为他有过饥饿的体验。俗话说饥饿是最好的调味品——它甚至还能构成记忆里的味精。如今的年轻人在浪费食物,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饥饿,也勾起了我小时侯食物的记忆。
过去家家户户都有用红砖砌成炉灶——是烧草或柴禾的,一口漆黑的大铁锅,是一家人的吉祥物。每隔一段时间,妈妈都要在这口锅里用肥猪肉(板油贵舍不得买)炼一次荤油。切成丁的肥肉在油锅里哧哧地翻滚着,我站在锅边,等着吃刚捞出来的焦黄的油渣——蘸点白糖或盐都可以。在清汤寡水的生活中,这简直是我的节日。我津津有味地吃着任何菜谱里都不曾记载的食物。而我,也无师自通地体会到了所谓美食家的快乐。 炼好的荤油装在瓶瓶罐罐里,冷却后变成乳白色。那时候豆油、菜籽油、花生油之类都凭票供应,老百姓的一日三餐常常要用荤油代替。直到现在我还认为:荤油炒的菜或许进入不了大雅之堂,可确实香啊。那洋溢着真正的人间烟火味。 只有过生日或重大节日,妈妈才能做一次阳春面。挖一勺荤油,加点酱油,放几颗味精,洒上蒜花,再加点切碎后腌制的红辣椒,用热汤一浇,就是最好的汤料。窗外的斜阳穿过木制方格窗孔,照在汤锅上,猪油像河水被砖块击中泛起阵阵涟漪,油花慢慢向四周扩散,并反射出银色的光芒。把面条在碗里搅拌着,变成了酱油色的面条被点缀的红辣椒衬托得格外诱人,香气直冲我的鼻子。有了荤油,连面条都变得像肉一样好吃。……长大后我吃过各种各样的面条,从担担面、打卤面、炸酱面到加州牛肉面,觉得没有谁能比得上我小时候吃过的“妈妈面”。是饥饿感使之变得无比美味,还是因为我的嘴变“刁”了? 妈妈最擅长做的菜饭,也是需要荤油的。要用大铁锅煮才更好吃,即把青菜拌在米饭里一起煮,加适量的荤油和盐。可分为干的和稀的两种。寒冷的冬天喝一碗菜稀饭,浑身都暖融融的。至于菜干饭,副产品是香喷喷的锅巴。趁热吃不完的话,妈妈便会将其从锅底铲起卷成一团。饿的时侯撕一块在碗里用开水一泡,可以代替早点或夜宵。 吃猪肉平时是吃不到的,是来亲戚朋友或春节的特殊待遇。吃猪肉连肉皮都舍不得浪费,家家户户门框上都悬挂着几串晒干的猪皮。积攒到一定程度,会在油锅里炸成皮肚。做大杂烩(名种剩菜的组合)时,皮肚是少不了的。穷人真会吃、真会过日子啊,连肉皮都能变成酥软可口的美味。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没有肉时,蔬菜汤里会搁几根扯断的油条,泡烂的油条使成了“人造肉”——至少会有点油星。
小时候的食物,离我越来越远了。即使能再吃到,恐怕已非原初的味道——至少,已非原初的心情。在似曾相识之外,它会给我赝品的感觉。或许,食物并没有变,而是我变了。我是依靠这些平凡的食物而长大的。我以回忆的方式,来表示感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