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人生第二段旅程……

青春不打烊

图文：老蝉

一

为了昨晚在晚餐桌上提到的水乡特色鱼元，并承诺今天中午能让家人吃上这道昭阳特色名菜，今早住在东门的我，专程跑到北门菜场，找到了那家最有特色的店。
冬季水乡雾虽不多，但今早算是难得遇上这么个大雾，该称大浓雾。真有对面五米不辨男女的朦朦胧胧。
买好特色鱼元出菜场时，巧遇上了李姐，因有雾还停了一下怕认错。一晃二年前，她与老公一起去了省城女儿那里，我以为他们还在省城长住。
李姐，王承德的太太。王承德，老熟人，曾担任过朝阳县副县长。他家俩口子都比我长一岁。也都是我邻村外婆那个村的，算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因是童年的熟人之间也不拘小节，也不假客气，以称姐较随和些。
他们那个村也属自然大村。王李两家是大姓。王东李西分住村中。李姐老家住村西头。我外公家姓王住村东头。王承德老家住隔壁，小时常去外婆家时都一起玩。
那年头玩的项目都是现孩子们无法享受的，属“野性的锻炼”，如游泳，（其实我们当年不能算游泳。纯粹叫下河戏水，盛夏的一个下午都会呆在河中。）钓鱼、借个电筒到稻田中用竹夹子擒黄鳝、粘知了……冬天也比现在冷得多，一起从冻得结实的河面冰上走到队农场，让看农场的三外公烤山芋……回忆总让人归真无邪。

客道几句后知他们俩口子是十一节后回来住的。因疫情不便影响下不再去省城，还是回来住在熟悉的小县城方便也习惯。
路口不是聊天处相互道别，约好有空时窜窜门，都一个甲子岁数以上的农村出生老人，还是保持农村人的“陋俗”走亲访友并吃顿饭喝上二杯反而亲近……

二

刚回到家不一会儿，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王承德的老手机号码：“老表好啊！近期忙什么？”
“哦，王县长好！我就一闲人，没什么事忙也没值得忙的。没事就写写画画，整理一此以前写的东西，也叫自娱自乐……”
“刚才你嫂子回来，告诉我在菜场遇到你，还约我们什么时候到你家窜门喝上二口，好！今天我先请你到我家来，晚上先弄二杯吹吹聊聊……”
“家里有什么事吗？”
“没事请你老表喝酒都喊不来？……”
“行，今晚六点准时去你家！”
“以后别喊什么县长，还是喊承德好，家人不见外……”

三

王承德与外公家是一个根子的王家大家族，算来与我也是同辈。因小时又一起玩过，他每次遇见都很客气打招呼喊我老表。
称呼他王县长，是习惯后不好改口，没有势利的意思，只是客气。
他爷爷是个私塾先生，属村上的知名人物，地方人崇文也是水乡村落的文明标志。他爷爷与我外父应该是同一祖父的孙子。
在纹革后恢复高考时，王承德他名落孙山。不从文即从武，去军营锻炼的动力下参年。少时受他爷爷文学上诗书家风影响下，一到部队即被领导看中。小伙子一米七五以上，瘦瘦的很精神，书香门第出身总带点温文尔雅的内涵。
没几年后听说上了军校。这还是他回来退亲时造成沸沸扬扬知道的。某人要当军官嫌弃家中未婚妻。
李姐是一个村的。父亲抗美援朝回乡当了村支书。当年与王承德定亲时可以说是抬举了小王同志，小王父母只是老实巴交的普通农民。也因两人感情好，又由小是同学一起长大，知根知底。
论相貌李姐只算平平。但气质很好，勤劳又能说会唱。如果不是农村户口，早嫁某局长的儿子了。下乡插队知青的某局长夫人认李姐做干女儿是真的喜欢她，遗憾当年户口论是重头，总认为户口即饭碗下，就没继续深入此事。
当年王承德回来退亲，父母吓了一跳不敢发表意见。还是他爷爷出面说了二句：“我们老王家要懂规矩，更要懂知恩图报，不能做忘恩负义的小人。你今天考个军校好像自己高级了一步，嫌弃人家，有没有想到当时你差人家一级时人家包容了你做了女婿？！”
“一个见异思迁无道德底线的人，这一辈子爬得再高也终会摔得更重！……”
不知是王承德觉悟高被爷爷一席话骂醒，还是回乡无法回看村中人的鄙视目光下，后来他俩就在那年冬的春节热热闹闹成亲结了婚。

结婚后他们俩的婚姻还是比较幸福的，后来生了一女。在有些场合李姐也会开玩笑问他会不会抽空去看看那位首长的女儿老情人。王承德也会说那是一场感情的考验，证明了不忘初心是老王家的家风传统美德。李姐并不是讽刺或挖苦才戏笑，是带着欣赏的角度来证明王承德的优秀和才气……
军校毕业回部队，升职后又转业到了地方。后慢慢做到副县长，最后是在政协上退休的。
十年前他做副县长时正好分管文卫。那年女儿做医生需调动工作时去找过他。不是想走后门找关系，是怕不公正下被排挤请他关照一下。还是他妹妹告诉我他住哪座楼几幢几号，也带去一袋家中长的龙头芋和二条烟。最后二条烟被带回龙头芋留下。当时他说龙头芋他们家都喜欢吃，亲戚带来很感谢得留下，香烟我抽，但不会抽家人送来的……结果在他的关照下确实按规矩调到县城，没有发生节外生枝。我一直心存感激中。

四

晚六点我梳洗一番准时来到他家。现住在一个带院子的小别墅里。他开门引进后，把我介绍给家中另二位客人。一位是邻居退休的陈医生，早知其大名，玩盘景也是咱县城一绝，儿子在某局任副职。另一位是老年大学教书法的孙老师，县城好多匾额都出自他手，现王承德正在跟他学习书法。李姐正在厨房，高声喊道：“老表来了，那我将香茹纯鸡上桌了！”
还有一位年青人正在打电话赶紧挂了电话。我认识是李姐亲侄子，现某企业私营老板。人很低调，工厂就在县工业园区内，生意做得不错。见面后小李老板很客气跟我打招：“表叔你来了！”
“哦！李老板。客气！客气！”

进屋后我打量着王承德说：“王县长这个头发这二年来不见，可白多了！”
王承德挠了挠满头白发哈哈大笑对大家说：“以后大家就别再喊我什么王县长了，让别人听起来还真以为我做过正县长。也就那么几年不称职的副县长，有愧！有愧！”
“说真话我喜欢大家喊我‘老王＇，听起来亲近些，家里人喊大名更好，显得没有距离。想到那时一退休后就到了省城去，真是一下子轻松下来。一是身心换了个新环境，远离了官场也暂离开习惯的人和事。人总是存在着新奇感。二是到新环境没人认识你，就是没人会用己固定的模式和看法去与你交流接触。没人喊你什么县长，大都认识你的人很客气就喊一声‘老王＇。人家一喊‘老王｀你反而特轻松可以很随便，走到哪儿都不需顾虑什么身份，你就一姓王的老同志。路上散步热了，你可以畅开衣服，也可将衣服脱下达在肩上大摇大摆大街小巷、公园、广场上乱窜。也可以胡子不刮、穿个背心、大裤衩、人字拖新街口一家一家逛。就是一位不受拘束的农村小老头处处看稀奇看西洋景……。”
“如果大家认识你，又很客气喊你个什么＇王县长＇｀老领导＇，有真客气尊敬你，也有应付场合的，不管什么态度下，你就会特别注重与称呼之间的相配性。出门得注重形象与细节。什么话说出来都要想一想自己曾经的政治历史，符不符当年的身份。当年的身份如同烙印一样在你脸上，好像是永远的戒律，永远拆不了的桎梏。永远回归不了你人性的本质和农民的身份。有一种被虚名绑架和假相困禁下无法逃避的感觉！说白了一提你的政治历史面貌，你就被架起来，无法接地气放得下。”
“你可以无所谓别人怎么称呼下，你仍然按自己思维下追求一退休老头自由的生活方式。结果熟悉的人会很惊讶你的言行。”
“王老头现在说话怎么这么俗？！”
“还做过个副县长，穿带也太无品位了！”
“就这个散漫样，真怀疑他怎么当县干部的……”
出门前得先看皮鞋是否擦干净，鞋带有没有系好。在省城无人认识你时大不一样。可以一只脚黑皮鞋一只脚白运动鞋都可以跑出门，没人注意你，因为他们只看见当下的你，没有过去可比较……”
“就跟这白头发一样。我五十出头就开始白了，退休前己全白。为了主席台上的形象和大众面前的领导活力，每个月需染两次，搞得像个小伙子才达标。现在多方便，也就是不要再装了……”
陈医生接过话：“你这纯白头发往医院科室里一坐，不是专家都是专家。如我有这一头白发，一定会反聘到中医科，学搭脉但只开西药，一年可多做产值一千万……”
“我这二年在省城可算是脱胎换骨了身心，涅槃重生了思想境界……”
气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正好六个人坐一桌。孙老师算是被硬推坐到朝门的位置上，小李老板坐对面。我与陈医生一起靠墙一边。王承德与李大姐一起坐：“我俩靠厨房这边好走动走动。”

五

我看王承德在帮李姐开红酒。见也没外人就抓起己开好的酒瓶开始给大家倒酒：“到老表家我就应该为老师和友邻服务倒酒！”
小李老板见我抓起酒瓶说道：“不好意思让长辈倒酒，那我去把蛋糕端上来……”转身走进房内。
见小李老板己将打开的蛋糕端来。王承德说：“让你别搞这个，纯粹是浪费！”
李姐接过话拿起勺子挖了一口蛋糕：“孩子是一片孝心，生活是需要仪式感的！你先来一口！”
“好！好！好！来一口！”
小李老板接着说：“今天请几位长辈陪姑父一起过生日，以家宴形式小热闹一下……”
说真话想不到是老王的生日：“怎么不早点说，我也好备个小礼物祝贺一下……”
“老表你搞错了！这几年在省城未与大家相会，今年回来正好借生日小聚一下。还什么礼物不礼物，有你们来陪我就是最好的礼物……”
孙老师哈哈大笑：“我可是有备而来！”说着从随身的小包中拿出一叠折好的宣纸。打开后是碑味十足的四个字：圆通无碍。我不懂书法，但一看就有入木三分金石味深厚，漂亮！
陈医生说：“我虽邻居也不知县长今日生日，见谅见谅……”
李姐笑道：“再好的礼物，有你们一道来陪他过生日有价值吗？”
小李老板又说：“姑父这二年在外，我本想多请他的几位老朋友搞个大桌子，可他不让。只想找几个合得来谈得来的聚一下，说简单才有真味。今我也只是来帮厨打个下手的……”
老王接过来：“让快乐与友谊在酒中见分晓！先来一杯！”
李姐倒的是红酒，小李老板开车倒的是白开水。大家起身将酒杯聚到一起：“六六大顺，生日快乐！”

六

今天老王拿的是茅台酒，大家都比较吃惊。有官场经历的他很会察言观色，三杯酒后：“这个酒也算是个年份酒，有近十年。当年不得已下单位上的“福利”。不拿回家影响“团结”。家中一直藏着就这两瓶，平时也舍不得喝。但酒总是喝的，不是转手的，为什么人家能喝我们不能喝……让好朋友早点喝掉早点了结个心事……”
我们都知道他为人热心，但原则性很强。好多人都说他回地方仍然保持军人的作风，难溶入地方陋习。虽然当时也得罪了不少人，但背后没有人骂他为官不正。
正大家聊得欢时，李姐手机响了。打开微信视频中是女儿抱着外孙，女婿也在一旁。牙牙学语的外孙奶声奶气祝外公生日快乐，这让老王有点兴奋起来。
他告诉我们离开小家伙两个多月还是挺想念的，每天都与他们视频通话。现外孙自己的爷爷奶奶有空到了省城，也算让他俩轻松一下。
菜是今天特意精心准备的。六个凉菜是盐水河虾、海蜇、盐水鸭、酱牛肉，泡菜罗卜，炒花生。热菜是红烧肉、红烧鱼，杂烩、蟹黄芋头豆腐羹、香菇鸡煲、炒腰花、洋葱炒蛋，炒荠菜。可以说是标准水乡家宴平实中的精品，没有浮华，追求了一个本质的食谱。
小李老板一边听我们侃大山，一边为我们添酒，完全一个晚辈的谦虚作陪绝没有做作。李姐让我们多吃菜酒慢喝。
老王告诉我们这二个多月回来很惬意。早上两人步行到公园后再回来需半个多小时。回来后泡上一壶茶，煮二只鸡蛋，佐以酱生姜、豆腐干、水煮花生米、烫上一把芹菜，最后再下上一小份的面条。标准的方便营养早餐。
早餐后李姐去买菜准备午饭，他开始练字，好丑不管，气定神闲中享受那个笔墨的情趣是真。
下午李姐会到公园会他们的戏剧票友，听得兴起时也来个两嗓子。他没事就去澡堂泡泡，出个一身汗浑身通透的舒服。晚上两个人一起小酌二杯，一红一白全为了一种生活享受的态度，酒己非酒。
受邻居陈医生影响下，这二个月内也寻来十多棵河边的枸杞根，有模有样专玩枸杞盘景。他说在田野河边挖枸杞根时，有一种回到儿时的感觉……
二瓶酒四个人算是平分，大家都已微醺。陈医生想起什么盘景没搬回室内，还得搬。因住隔壁自己很方便先回。孙老师跑步来的，就请小李老板开车送一下。
剩下我们三人，我也准备起身回去。
李姐说：“你就别忙了。难得一聚，你就陪你老哥再聊聊。”她一边说一边开始去泡茶。我朝老王看看，他的眼神中是想我留下再陪他聊聊。“坐下别忙，回去也就跑个十分八分钟，来一起回忆回忆当年那个岁月，两老表的少年光荣史……”

七

李姐将两杯泡好的茶端到客厅，并将一个水瓶放在我们身边。她就去厨房洗刷锅碗了。
老王先问起我女儿及女婿的近况。知一个做医生一个做教师后，特别关照我对他们医德和师德的注重。不要因一时的得失下而失去人性中的善念，私欲永远不可能满足。
他也告诉我他们的女儿女婿还能对道德和修养的坚持，抵御着当下一切以钱为成功理念的影响。
这也是他对当下社会文明发展的担忧和迷茫。
当年老王一退休后即去了省城。通过这二年远离熟悉的工作与生活环境后，也远离了沉浮官场上的是是非非，尤如一个新的人生开始。很庆幸能一下子去省城住了两年，虽不是一下子习惯那种生活方式，但适应后这一生还是值得如此。
他又谈到他那个人称得意门生的某局长现在正在狱中渎罪，为其叹息。
当年很精明能干的张君，也是个部队转业干部。做事果断雷厉风行很有建树，在一步步权力大后贪欲也随着膨胀。地方上的潜规则下将人民付予的权力与金钱达成了生意。老王听传言后找他私下谈过，可张君一口否认，还请领导放心一定要想信他的职业操守。
一年后被双规，二个月后批捕。在狱中写信给老王后悔当时执迷不悟没听领导的话，贪婪中失去了良知有负恩师的信赖与培养。从信纸上的斑斑泪点中看出尽是愧疚与悔恨……
老王自己认为自己这一生的仕途，只是一场道德与良知的修行中。论个人能力他只是尽职责按政策行事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政绩可谈。
再谈到葛君，是他战友的儿子，满是愧疚感。
葛君以前在外经商，很成功。自己在苏州买下闹市区一个十六米的整门面。招商引资中回乡办企业，商铺留给太太打理。
建好厂房购设备后，资金不足下，凭借父亲战友是副县长，银行很乐意锦上添花一下子借了五百万给他。做买卖与办企业都是生意，但区别是管理模式不一样。折腾了几年后，将厂房拍卖还了银行贷款还不够，又回到了苏州。老王一直认为如果不是他做这个副县长，葛君不会回乡办企业，也不会借那么多钱盲目扩展，只会一直在苏州稳中发展他的店铺……
李姐收拾好厨房后，与我们一起坐下喝茶。说我家姑娘女婿在本地靠身边好。
如果生两个还可以两处走走，他家只这一个姑娘虽不是远嫁，但总不能也没必要一起生活。必尽年青人的生活习惯与我们这代人不同。
当年他们去省城时正是姑娘待产，作为自己父母去大家都乐意也很放心。现孩子渐渐大了，以后上学是需要有人帮忙，但在省城的那种生活并不是他们理想中所追求的。
退休前的青春年华都交给了名与利，能有多少人不是苟且偷生中？
现应该属于自己的了……

回到家乡的生活是骨子里的习惯，但又缺少子女在身边的天伦之乐。因为年老后的孤独往往是随着身体的健康越来越明显表现出来……
回来的路上，一轮明月挂在东方。冬至刚过，开始数九的夜还是比较冷的，紧了紧衣领慢慢走着，好像一点酒劲都没有了。

荻垛的刘怀荣

人生如梦！

成忠实

社会大舞台，生旦净丑场……